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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数字化浪潮与经济压力冲击下，美国地方新闻业陷入危机：全美206个县已完全失去新闻机构，近半数县仅存一家新闻机构。行业裁员与关停潮导致可靠信息渠道断裂，资金分配失衡更使小型非营利机构举步维艰，地方机构长期被忽视。为此，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ANNO）由波士顿非营利新闻研究所等机构共同创立，致力于推动资金公平分配，为小型机构争取资源，并通过合作平台助力改善行业现状。本文所探讨的资金困境与创新策略，或许对所有困于马太效应，而力争维系多元生态，找到自身定位的组织，能有所帮助。

　　来自波士顿非营利新闻研究所（Boston Institute for Nonprofit Journalism，BINJ）的创始人杰森·普拉马斯（Jason Pramas）的。普拉马斯帮助创建非营利新闻媒体联盟。

　　杰森·普拉马斯深谙独立非营利出版机构的运作之道。作为波士顿另类媒体圈的资深摄影记者兼编辑，他不仅是波士顿非营利新闻研究所（Boston Institute for Nonprofit Journalism，BINJ）的执行理事兼联合创始人——该机构成立于2015年，旨在为马萨诸塞州的独立记者、作家和社区出版物提供合作机会与资金支持——还在2017至2023年间担任另类周报DigBoston的编辑和联合出版人。

　　2017年，当普拉马斯与其他投资者接手DigBoston时，该报纸已背负债务。然而，到2020年初，它即将实现扭亏为盈。然而，新冠疫情的暴发对报社造成了严重打击：2020年3月广告合约骤减，2022年4月奥密克戎毒株肆虐期间再次受到冲击，最终迫使这份报纸彻底转型为纯数字媒体。

　　为维持运营，DigBoston在2020年从美国小企业管理局（US 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SBA）获得15万美元疫情援助金，2021年又获5万美元。然而，随着美国小企业管理局在2022年初终止疫情贷款项目，普拉马斯挽救报社的选项所剩无几。“那是极其艰难的一年，”他回忆道，“新闻业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而到2022年，这种趋势已愈发明显。”

　　许多非营利新闻机构将基金会资助视为维持运营的生命线。普拉马斯认为资助的分配存在不公——大型全国性媒体往往比小型地方新闻机构更容易获得资助方的青睐。

　　这一论断得到了数据支持。澳大利亚记者比尔·伯恩鲍尔（Bill Birnbauer）2019年对60家独立新闻机构的分析显示，在七年期间，ProPublica、公众诚信中心和调查报道中心三大机构获得了基金会与捐赠者约40%的总资金。而在他分析的60家机构中，资助总额的90%流向了排名前三分之一的机构。

　　“尽管过去十年非营利新闻机构数量激增，行业整体资金规模扩大，但许多填补地方报道空缺的州市级机构，仍未能吸引那些没有媒体资助传统的基金会、富豪慈善家和小额捐赠者提供足够支持，”伯恩鲍尔解释道。

　　2022年7月，普拉马斯在波士顿非营利新闻研究所官网发表文章，呼吁资助方应更公平地支持非营利新闻机构。他写道：“为了避免资金链断裂的危机，我们亟需主流新闻资助机构的资金支持，而且每家机构都应获得公平的资助份额。”

　　普拉马斯与众多非营利新闻领域的从业者定期交流，这些同行也认为小型机构正在被主流资助方忽视。经过多次讨论，波士顿非营利新闻研究所与16家机构于2023年8月联合成立了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Alliance of Nonprofit News Outlets，ANNO）。

　　目前，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拥有45家成员单位，并在行动中聚焦两大核心诉求：一是主张更多资金直接拨付给非营利新闻机构；二是要求将项目制资助转为通用的运营资金。普拉马斯指出，项目制资助往往导致小型机构获得的资助额度过低。“我们需要实现雨露均沾，”他强调，“如果这个目标不能实现，未来几年大多数同行都将面临倒闭。”

　　遗憾的是，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成立未能挽救DigBoston的命运。这家报社在持续财务困境中于2023年6月停刊。但普拉马斯坚信，这个联盟将成为一线行业组织与关键产业资源，能够帮助其他媒体避免重蹈覆辙。他表示：“如果未来能见证资助总额和受助机构数量的整体提升，那将证明我们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新利luck官网。”

　　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是一个没有银行账户的志愿者组织——不收取会员费，也没有专职员工或理事会。申请者只需联系该联盟并提交申请，但需获得现有成员机构的推荐才能加入。普拉马斯表示，这种扁平化结构更有利于成员间的合作。“扁平化结构有助于建立并维持高度平等的内部文化。在这种环境中，成员媒体能够畅所欲言，而不必像在基金会主导、专职人员运营的垂直化管理机构里那样顾虑重重”，他解释道。

　　图为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创始成员《鞋带报》（Shoestring）的编辑布莱恩·扎亚茨（左）与记者莎拉·罗伯逊，摄于2023年4月马萨诸塞大学阿默斯特分校“人民科学展”。

　　AfroLA新闻网创始人兼执行董事达娜·阿米尔（Dana Amihere）是该数据驱动型媒体的领导者，该平台专注洛杉矶黑人社区的社会议题。她最初正是被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平等理念所吸引：“本质上，这是为了与那些有相似经历的同行建立联系，了解地方新闻出版的实际情况。我们的报道视角或许不同，服务对象也可能各异，但我们都面临着相似的生存挑战。”

　　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成员主要分布在美国东海岸，涵盖综合新闻、法律、环境、食品安全等多元领域。“我们是由一群坚持理想、日拱一卒的小型新闻出版商组成的联盟”，创始成员《美国见证》（American Witness）的出版人阿莫斯·盖尔布（Amos Gelb）表示。该机构旗下拥有数据驱动的刑事司法新闻网站“华盛顿见证”（DC Witness）和“巴尔的摩见证”（BaltimoreWitness）。

　　目前，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通讯系统由波士顿非营利新闻研究所维护，采用低成本运营模式：免费邮件列表和年费约为300美元的网站托管服务。网站费用由匿名成员自费承担，会议与研讨会则通过Zoom和Google Meet开展。

　　美国西北大学梅迪尔新闻学院（Medill School of Journalism at Northwestern University）2024年发布的研究报告揭示了美国地方新闻业的严峻现状：全美有206个县没有任何形式的新闻机构（包括纸媒、广播或数字媒体），近半数县仅存不超过一家新闻机构。

　　在地方及全国性新闻机构的裁员潮之下，新闻荒漠（news deserts）现象日益严重。据职业过渡咨询公司Challenger, Gray & Christmas的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11月，全美新闻机构裁员人数超过2600人，较前两年同期裁员规模高出至少三分之一。

　　尽管危机主要冲击大型商业媒体，但行业数据显示，小型新闻机构——尤其是非营利机构——可能成为推动新闻行业未来发展的关键力量。代表475家独立媒体的非营利新闻研究所（Institute for Nonprofit News，INN）指出，自2009年以来，全美非营利新闻编辑室数量显著增长。2023年芝加哥大学牵头的研究发现，新闻机构获得的资助金额较2018年增长了15%，其中64%的资助方明确表示更倾向于捐助非营利机构，而仅2%的资助方选择营利性机构。此外，2024年对非营利新闻研究所成员（超70%的成员以数字媒体为主）的调查显示，约四分之三的机构在2023年的收入实现了增长或持平，且小型机构的增长表现优于大型媒体。

　　这些数据或许能进一步证明，如果小型非营利新闻机构能获得必要的资金支持和资源，它们有望在美国新闻行业中发挥关键作用。在这一背景下，像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这样的组织的成立可谓应运而生。

　　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中的小型非营利新闻机构的编辑和出版人对资助方毫不避讳地提出批评——他们认为这些资助方更倾向于支持大型新闻编辑室。批评对象不仅包括知名慈善家，也涵盖像非营利新闻研究所这样的行业组织，后者协助从捐赠者处筹集和分配资金。值得注意的是，部分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成员同时属于非营利新闻研究所，以及其他有影响力的行业组织，例如在全美和加拿大拥有575多家成员的本地独立在线新闻（Local Independent Online News，LION）出版商联盟。

　　普拉马斯推测，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立场让一些小型非营利媒体对公开批评行业资助者心存顾虑。“非营利新闻出版商普遍存在这种恐惧——担心与我们合作会受到负面影响，” 他坦言。“这在我们内部已成笑谈，因为大家早就自嘲‘反正我们也拿不到资助’。”

　　许多非营利新闻机构通过“新闻配对”（NewsMatch）获得资助，这是一个由非营利新闻研究所协调并得到22家主要基金、基金会和组织支持的项目。该项目将个人捐赠与资助者的资金相匹配，然后每年拨付给参与组织。哈佛大学尼曼新闻实验室（Nieman Journalism Lab）称其为非营利新闻界“年度最重要的筹款活动”。

　　自2017年启动以来，“新闻配对”项目已筹集超过3.3亿美元，到2024年已有391家机构参与。然而，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成员批评该项目对不同规模机构的配捐金额存在显著差异。

　　波士顿非营利新闻研究所和《美国见证》都曾参与过“新闻配对”项目，但盖尔布发现，对于那些规模较小的新闻机构来说，该项目提供的资助额度“越来越小”，而与此同时“非营利新闻研究所的规模却在不断扩大”。这种感受与ecoRI新闻网站的出版人乔安娜·德茨（Joanna Detz）不谋而合。这家总部位于罗德岛普罗维登斯的媒体专注于报道影响新英格兰南部地区的环境和社会正义议题。德茨在2024年接受尼曼实验室采访时表示：“总体而言，‘新闻配对’很棒，”但她认为，随着加入非营利新闻研究所的新闻编辑室越来越多，配捐资金“确实在逐年减少”。

　　普拉马斯对“新闻配对”的申请流程也颇有微词，他认为相关文书工作对于像波士顿非营利新闻研究所这样的机构来说过于耗时。仅2021年一年，他估计机构工作人员就花费了25—30小时来完成整个申请流程。正是这些普拉马斯和同事们经常交流的挫败感，最终促成了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成立。“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交流平台，”他说道。

　　在2023年出任非营利新闻研究所首席执行官之前，凯伦·朗德莱特（Karen Rundlet）曾是奈特基金会（Knight Foundation）新闻项目总监，奈特基金会是“新闻配对”的资助者之一。她表示非营利新闻研究所对“新闻配对”的申请者审核流程是公开透明的，并同意这一流程竞争激烈。她认为，部分对“新闻配对”的批评，源于非营利新闻界将该研究所视为“资助者”或“新闻编辑室与资助方之间的资金守门人”，而忽视了该组织在为媒体与资助方搭建直连渠道方面的努力。“我们从未阻断成员接触资助方，”她强调，“事实上，我知道很多成员都与资助方保持着直接对话。”

　　在奈特基金会任职期间，朗德莱特曾与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成员代表会面，讨论他们的担忧，并表示欢迎未来的对话。据她自己统计，自担任非营利新闻研究所首席执行官以来，她已与至少50家成员机构进行了交谈，其中包括一些属于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成员。朗德莱特表示，总体而言，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成员对“新闻配对”提供了积极的反馈。她特别提及：“我特别希望听取那些预算较小的机构的意见。”

　　麦克阿瑟基金会（MacArthur Foundation）是美国新闻行业最值得关注的资助方之一，与奈特基金会一同为“新闻配对”提供资金支持。西尔维娅·里维拉（Silvia Rivera）是麦克阿瑟基金会的地方新闻总监，和朗德莱特一样，自2024年2月担任现职以来，随着在非营利新闻研究所的工作经验积累，她对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使命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正如任何组织或风潮一样，它们因需求而生，并试图通过发声来解决问题，”里维拉表示，“在倡导行业资源方面，不存在适用于所有情况的万能解决方案。”

　　里维拉和她在麦克阿瑟基金会的同事们期望，通过2023年秋季启动的“新闻前进”（Press Forward）计划，能够为小型新闻编辑室的资金困境带来转机。该计划由覆盖美国20多个州和地区的60余家资助方组成的联盟发起，旨在支持地方小型新闻机构，承诺向包括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成员在内的机构投入5亿美元资金支持。

　　麦克阿瑟基金会与奈特基金会作为该计划的主要资助方，共同推动了这一倡议。该计划面向预算不超过100万美元的非营利及营利性新闻机构开放申请。2024年春季，该计划启动首轮公开招募，并于当年秋季公布获选名单。在首轮资助中，联盟向205家新闻机构发放了总计2000万美元的资金，其中大多数机构获得了10万美元的资助。

　　“新闻前进”计划总监戴尔·安格林（Dale Anglin）认为，该计划有望遏制地方新闻机构接连倒闭的颓势。“我们相信，解决当前地方新闻业的困境需要多管齐下，”她表示。该组织的策略包括：为新闻机构提供更多资源支持、促进公平与多样性发展，以及改善“新闻荒漠”地区居民的新闻获取渠道。“小型新闻机构——无论是营利性还是非营利性的——往往容易被忽视。而我们正从那些几乎没有或仅存少量新闻机构的地区着手开展工作。”

　　“新闻前进”最初计划资助100家新闻机构。尽管非营利新闻机构获得的资金比例（41%）低于营利性媒体，但普拉马斯认为，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公开倡导促使该计划的资助目标翻倍有余。“已有若干迹象表明，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存在产生了积极影响，特别是在推动新闻资助方逐步支持我们所倡导的转型方面，”普拉马斯在2024年12月发布于该联盟官网的文章中写道。他特别提到，自己当年早些时候曾与安格林会面，就新闻行业融资问题表达了担忧。

　　与朗德莱特及众多新闻筹款领域的领导者一样，安格林仍在熟悉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她欢迎该联盟的出现，但强调：“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只是小型非营利机构中的一部分代表。我们必须兼顾非营利新闻生态系统中众多小型机构的需求。”她解释道，“我们致力于确保公平对待每一个小型媒体团体，这也是我们采用公开招募机制的原因新利luck官网。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将获得参与机会，其他组织同样会被邀请。”

　　尽管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成员规模持续扩大，但因理念差异，已有数家媒体选择退出。2024年12月，聚焦洛杉矶黑人社区的AfroLA便是其中之一。其创始人阿米尔在“退群”前坦言：“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确实在努力挑战现状并丰富行业叙事。但这种激情消退后呢？下一步该怎么走？作为习惯未雨绸缪的人，我始终在思考后续发展路径。”她特别强调，退出决定并非源于不和，并衷心祝愿联盟未来发展顺利。

　　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坚定支持者包括密歇根州调查新闻网站“东兰辛信息网”（East Lansing Info）的创始人兼前任出版人爱丽丝·德雷格（Alice Dreger）。作为该联盟创始成员机构代表，德雷格（已于2023年卸任）对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前景充满信心，她认为该联盟有望动员全美各地的非营利地方新闻机构共同解决资金困境。值得关注的是，该联盟成立不足一年，其成员规模已达到非营利新闻研究所成员总数的约十分之一。

　　“我认为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已经取得了成功，”现运营地方新闻观察网站Local News Blues、担任联盟成员媒体《鞋带报》（报道西马萨诸塞州新闻）顾问的德雷格表示，“联盟在引发行业关注方面成效显著，成员间的互助机制更是表现突出。从成员们持续互动的反馈中，你就能明显感受到这一点。”

　　尽管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成员高度认同其平等主义理念，但一些人质疑：一个既无管理层也无专职人员的组织，能否有效为小型非营利新闻机构争取更多资源和资金支持。本地独立在线新闻的执行理事克里斯·克鲁森（Chris Krewson）表示：“我毫不怀疑他们的奉献精神、真诚态度和现实需求。但我始终认为，创变需要专职团队。要满足如此庞大的需求，必须配备专门人员。”

　　普拉马斯对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的未来发展有着长远的展望。他认为，随着规模的扩大，该联盟有可能承担部分常规的商业服务职能，例如为小型机构提供簿记辅助。这类服务通常因耗时耗资而被小型机构所回避，但未来可以通过募集专项资金而非收取服务费来实现。同时，他也未排除在联盟跨区域扩张后增设专职人员的可能性。

　　若非营利新闻机构联盟能通过扩大成员规模和资源积累吸引主要资助方，进而为其他新闻机构创造融资机会，那么采用更传统的管理模式或将成为可能。这种运作模式与当前非营利新闻研究所和本地独立在线新闻为成员提供的服务并无本质差异。“我们理解各方的处境，”普拉马斯表示，“并且已经开始从被质疑机构运营者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新利luck官网新利luck官网新利luck官网